北京二孩媽媽職場鏖戰(zhàn)

2018-11-29 20:59 轉(zhuǎn)載 · 圖片4

“在北京,養(yǎng)倆孩子每年要花多少錢?”不同境況和經(jīng)歷的女性,有不同的答案。但不論貧富,鏖戰(zhàn)職場的二孩媽媽們都有一個最大的相同點——本以為多一個孩子,就只多一份辛苦,事實上整個家庭付出的心力和經(jīng)濟上的支出,“往往是一孩時代的N倍”。
 

撰文 | 凱立

編輯 | 秦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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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清33歲了,心里始終有一塊觸碰不得的地方——職場晉升問題。她是北京一家大型民營企業(yè)的行政經(jīng)理,一畢業(yè)就進入這家層級森嚴的公司。這里每升一級,都要經(jīng)過至少四輪評議,且每位評議代表都擁有一票否決權(quán)。李文清曾有過一次調(diào)崗晉升機會,卻恰好遇上懷二胎。

她和家人迎來了兒子,得償所愿;卻在評議會上失去了晉升機會,“心照不宣”。

而休完四個月產(chǎn)假復出工作后,這個二孩媽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有些壓力是有形的,比如隨身攜帶的包里,比別人多了吸奶器、儲奶袋還有冰塊包的重量。還有些壓力是無形的,比如重點項目從此和自己擦肩而過,此前經(jīng)過努力爭取到的安排CEO出行之類的重要任務(wù),也似乎和自己沒啥關(guān)系了。

倒是李文清每天的日程變得相當固定。她定了鬧鐘,四小時跑一次廁所,到格子間里泵奶。馬桶蓋放下來,就是現(xiàn)成的椅子,吸奶器、儲奶袋放在高了一截的水箱上。廁所里陣陣難聞的味道和其他令人尷尬的突發(fā)狀況暫且不提,李文清最擔心的是,每次泵奶的時間大約需要半小時,這期間“要是遇上臨時的工作任務(wù)可咋辦啊”。有時候趕上開會,無法按時泵奶,忽然胸部一陣刺痛,接著熱流涌出。即使事先在內(nèi)衣里裝上了溢乳墊,也是無濟于事,她襯衫胸前往往有那么一塊奶漬,顯眼地宣示著“背奶媽媽”的身份。

這種尷尬,在C輪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高管鄭玲這里,并不存在。她是兩個女兒的單親媽媽,也是外人眼中“真正的女強人”。留學歸來后,在事業(yè)和孩子之間,鄭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成全自我價值”。即使在產(chǎn)假里,她也一直堅持工作,每天回復各種郵件,或者與客戶遠程會談。重返工作后,需要頻繁出差,無論大女兒還是二女兒,鄭玲都在她們不滿四個月時便斷了母乳。

△ 準媽媽為即將出生孩子準備的衣服、奶瓶和餐具。圖片 | 視覺中國 

同樣薪水不菲的毛穎,一度選擇的是截然相反的道路。她曾是北京CBD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助理,懷上第一個寶寶時,身體反應(yīng)太大,她主動離職,“當時想得很簡單,就是暫離職場”。結(jié)果后來又意外懷上二胎,她一晃就是八年。
 

相比之下,“職場媽媽”李文清的目標非常明確。大女兒出生后,夫妻倆用雙方父母的儲備金加上自己工作多年的存款,貸款在天通苑買了一套兩居室。二孩政策放開后,公婆一心想要抱孫子,“為了延續(xù)香火”,李文清每到排卵期,就和丈夫研究清宮表“努力奮斗”,終于一舉得子。

像她這樣選擇孕育第二個孩子的中國媽媽,大多是年齡在三十歲上下的80后、90后,也不乏四十多歲的70后,盡力趕上生育的末班車。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shù)據(jù),2016年和2017年的出生人數(shù),總量比“十二五”時期年均出生人數(shù)有所上升,2017年的二孩出生數(shù)量比2016年增加了162萬人。

“四年生倆娃”的李文清也是其中之一。公文包里的吸奶器,也跟隨主人一起留下了印記。黃色的塑料外殼已然磨掉了一些顏色,白色的連接管因為頻繁使用,開始透出灰撲撲的色澤。不管半夜在臥室,還是白天在公司衛(wèi)生間,只要裝上電池,它依然能“哼哧哼哧”地堅持工作。

“就像我這么堅強?!崩钗那逍χf。

2

從天通苑往返公司的路途,對李文清是一大考驗。高峰期艱難擠進地鐵車廂,個子不高的李文清必須高高昂起頭,左手拎著公文包,右手忙著把背奶袋護在胸前。每到一站,地鐵門“呼”地打開,她往往會站立不穩(wěn),趔趄幾步。

△ 北京天通苑社區(qū) 圖片 | 視覺中國 

工作如此奔波還堅持母乳喂養(yǎng),這個“背奶媽媽”的考量,不僅僅出于孩子的營養(yǎng)狀況,亦有經(jīng)濟因素。

事實上,她最近正遭遇工作上的麻煩。因為大環(huán)境變化,加上企業(yè)近年來在瘋狂擴張戰(zhàn)略下造成的經(jīng)營困境,一場轟轟烈烈的企業(yè)“瘦身運動”正在展開。月入稅后一萬有余的李文清,要么接受人員優(yōu)化,拿一筆“N+1”的補償金走人,要么服從最新調(diào)整規(guī)定,降薪30%。

無論哪一個選擇,都關(guān)系到女兒的早教班學費,或者兒子的最新款學步車。丈夫在國企下屬子公司做銷售,由于產(chǎn)品開發(fā)落后于市場需求,收入一直處于不穩(wěn)定狀態(tài)。“職場媽媽”李文清無法想象失去工作后的窘境。

養(yǎng)家糊口,也是毛穎認為自己如今需要承擔的重任。作為國內(nèi)頂尖大學文科院系曾經(jīng)的第一名,為了兩個孩子,她放棄了自己的職業(yè)前途。年近四十,在家工作的創(chuàng)業(yè)媽媽毛穎卻在中年這一段路上越走越苦。過去的八年里,懷孕、生娃、育兒,再次懷孕、生娃、育兒,日復一日,讓她如同蠟燭一樣燃燒著自己。丈夫事業(yè)遭遇瓶頸后,她的收入成為家中經(jīng)濟的主要來源。
 

這位一邊哄娃睡覺一邊在床上寫PPT的全職主婦兼“個體戶”創(chuàng)業(yè)者,人生從此被橫向分為兩半。一半光鮮亮麗,活在朋友圈里,EMBA班晚宴,阿瑪尼禮服,價值上萬的葡萄酒,還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兒子;另一半?yún)s如她所說的“一地雞毛”,“二孩”養(yǎng)育帶來的雙重經(jīng)濟壓力、個體創(chuàng)業(yè)者的中年危機,還有對未來的迷茫與焦慮。

她注冊資本為100萬元的小微企業(yè),主攻房地產(chǎn)方向的策劃、營銷和創(chuàng)意類服務(wù),毛穎身兼法定代表人、總經(jīng)理和全職員工。項目繁忙時,她會去水木清華BBS找?guī)讉€兼職的大學生幫忙。

有一回,她剛動完手術(shù),第二天就在住院部病床上,硬撐著坐起來給客戶趕PPT。她習慣了數(shù)年來每天加起來只睡四個小時,習慣了洗澡時總能從浴室的下水道里掏出成撮的頭發(fā)。

這些還不是最辛苦的,頗有姿色的女人行走商場,盡管堅持依靠智慧吃飯,但總能遇上或多或少的“咸豬手”客戶,把握好拿到單子與不被占便宜之間的界限,才是真正的“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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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況不同、經(jīng)歷不同,但二孩媽媽們最大的相同點,是如李文清所說,本以為多一個孩子,就多一份辛苦,事實上二孩家庭付出的心力和經(jīng)濟上的支出,“往往是一孩時代的N倍”。

“在北京,養(yǎng)倆孩子每年要花多少錢?”李文清掰著手指算了一筆賬。

首先是住房。孩子小的時候,兩個可以擠在一個臥室,一家人兩居室就能解決問題。但當孩子長大了,特別是孩子性別不同時,三居室就成了剛需,也成了大多數(shù)北京人面前的一道大坎兒。即便在房價洼地南四環(huán)買一套三居室,“起碼也得500萬吧”。

其次是教育支出。對二孩家庭來說,教育上的花銷是最大的壓力來源,得按雙份準備。除了操心幼兒園的學費,還得關(guān)心早教中心或者其他技能訓練課程的價格,比如海淀的小學生暑期專長班的學費在1萬至2萬之間。

其他的必要支出,比如伙食費、水電費,學步車之類的玩具花費和一年幾次的旅行開銷。和很多北京的家長一樣,李文清的觀點是,養(yǎng)娃啥都能省,就是不能節(jié)省旅行開銷,從小出去看看世界,有利于孩子的未來成長,“在學校也能和同學找到共同話題”。

為了在自己能力之內(nèi)給孩子準備最好的教育,李文清常在負一樓的地下食堂吃15塊錢的商務(wù)套餐?;氐蕉鄬拥霓k公室,偶爾她會泡上一杯速溶咖啡,對著落地窗外鱗次櫛比的北京發(fā)一會兒呆。她更苦惱的是,雖然有婆婆幫忙帶娃,但自己在繁瑣的工作與更繁瑣的育兒之間,始終很難找到一個平衡點,“就像是在踏蹺蹺板,一頭沉了,另一頭就有翻船的危險”。

“千萬想好了才生倆娃,搞不好會直接導致身體、精神、經(jīng)濟的全面崩塌。”毛穎笑著說。

△ 二孩媽媽 圖片 | 視覺中國 

名校畢業(yè)卻把人生最黃金的年月用在了生兒育女上,毛穎也曾失落過,“最不想去的就是大學同學聚會”。都曾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如今卻在推杯換盞中,被薪資、職位、資產(chǎn)等世俗標準進行了隱形的分層。年輕的面孔開始長出各色各樣的橫向肌肉紋,發(fā)際線變高了,腰粗了,就連走路聲兒都帶上了中年人的沉穩(wěn),男同學經(jīng)過多年奮斗成了大公司的高管,女同學有的嫁入豪門,還有的通過創(chuàng)業(yè)實現(xiàn)了財富自由。
 

婚前的毛穎和很多剛畢業(yè)的女孩一樣,會毫不手軟地花幾個月的薪水買一個昂貴的限量版大牌手袋。她收入不菲,二十多歲就開上了自己買的紅色跑車。而眼下,一支香奈兒石榴色的口紅,可以反反復復用上一年,若是干了,“用棉簽沾點水,繼續(xù)用”。出門談生意用的戰(zhàn)服,淘寶上花幾百塊錢就能搞定,“一件管三年”。至于手袋、手表,更不是日程表上的必需品了,以前的存貨,“湊合著用”。她盡力把自己打造出一個相對體面的“女老板”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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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將女人關(guān)閉在廚房或者閨房內(nèi),卻驚奇于她的視野有限,人們折斷了她的翅膀,卻哀嘆她不會飛翔。但愿人們給她開放未來,她就再也不會被迫待在目前?!痹谂笥讶铮嵙嵋昧瞬ǚ拊诮?jīng)典著作《第二性》里的這段話。

毫無疑問,她是“二孩媽媽”里一個特別的存在。投行高管的前夫給她留下了一筆高額的贍養(yǎng)費用,她自己多年來也有積蓄,絲毫不再存在衣食之憂。鄭玲將八歲的大女兒和五歲的小女兒安置在加拿大溫哥華,她退休的父母和雇的一位保姆負責照料。

“你不像一個媽媽?!备改覆粫r會對獨自在北京闖蕩的女兒拋來這樣的抱怨。親友偶爾也會質(zhì)疑。

“事實上,我不知道在工作和孩子之間,選擇了工作,是否值得?!编嵙崽寡?,有時候,看著遠程視頻里的孩子們陌生的小臉蛋兒,她只能麻痹自己,“我當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滴水不漏的職業(yè)裝束背后,少有人知道,開完唇槍舌劍的工作會議,她會疲憊地甩掉高跟鞋,在朝陽公園附近豪宅的浴缸里失聲痛哭,“因為思念孩子”。

“為了孩子”,是在鄭玲、毛穎和李文清口中,都頻頻出現(xiàn)的用語。毛穎笑稱,八年生倆娃,對女人的身心都是一種“摧枯拉朽”的涅槃。白頭發(fā)多了、魚尾紋長出來了,“這還是表面的”,更可怕的是在浴室的鏡子里看到38歲的身體,哺乳之后的乳房“下垂如軟綿綿的沙袋,妊娠紋毫不留情地爬滿松垮的腹部”。除了孩子的教育支出,二孩媽媽毛穎還有一筆較為龐大的私密支出——定時會去做醫(yī)美療程,比如注射肉毒桿菌去除眉間的“川”字紋,選擇儀器按摩療程減輕面部肌肉下垂,以及乳房等私密保養(yǎng)。

她曾設(shè)想過很多次,如果沒有孩子或者只有一個孩子,想象中的自己肯定比現(xiàn)在要“成功太多”。但她又總結(jié)道,“也正是有了兩個孩子,才讓我每天打滿了雞血,沖鋒陷陣,為母則剛?!?/p>

△ 北京國貿(mào)辦公樓聚集區(qū) 圖片 | 視覺中國 

選擇成為二孩媽媽,女人們都在以不同形式支付成為母親的代價?!叭绻貋硪淮?,我們是否會嘗試另一種選擇?”李文清曾有過疑惑。
 

33歲,對很多職場女性來說,已是通過奮力前行至少爬升到中層的年齡。然而,在李文清的職場日程上,卻永遠只有會議保障、整理紀要或者安排公司領(lǐng)導出行事務(wù)之類的基礎(chǔ)而瑣碎的工作。冬日的午間,陽光穿過霧霾,灑在鋪滿文件的辦公桌上,電腦屏幕定格在OA系統(tǒng)里關(guān)于“優(yōu)化、瘦身、裁員”相關(guān)通知的頁面上,李文清的吸奶器在敞開的包里若隱若現(xiàn)。她決定,過兩天讓它“退役”。

轉(zhuǎn)載自:公眾號谷雨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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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年前
自己選的路,含著淚也得走完,僅此而已
6年前
人生原有無限可能性,然而每個人都只能選擇其中一種。
6年前
人生沒有后悔藥??
6年前
女人真的不容易
6年前
只能選擇堅持 沒有其他
6年前
Yxm典哥兒 人生原有無限可能性,然而每個人都只能選擇其中一種。
超級認同,但人的貪心造就了平庸。
6年前
不想生二胎
6年前
有得必有失
6年前
現(xiàn)在雖然辛苦,想想N年后,有兒有女的生活,也就釋然了!我也是二胎媽媽,現(xiàn)在全職帶孩子,用的配置大部分都是原來上班時的存貨,唯有護膚品的檔次沒有降低。過兩年等二寶上幼兒園了,也許會輕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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