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奧數的時代終將到來02——不奧數就out了嗎？

前陣子家庭聚會，表姐分享了一個真實的故事：外甥今年三年級，就讀于本市的一所著名小學。一個月前，班主任兼數學老師來家訪，賓主之間進行了親切友好的交談，會談結束之后，老師向家長贈送了禮物。

等等，畫風有點不對，從來只聽說家長給老師送禮，這次怎么倒過來了？其中必有隱情。我這表姐大概上輩子拯救過銀河系，生個孩子特別聰明，尤其是數學，不管是學科數學還是奧數，仿佛天生就會，一點就通。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奧數培訓，但是奧數題目忽忽悠悠就做出來了。老師自然視為珍寶，有此利器在手，來日征戰(zhàn)四大杯賽，必能為班級爭光添彩。

無奈造化弄人，表姐早年立下過家規(guī)：嚴禁參加包括奧數在內的一切學科類競賽。這又是為啥呢？原來表姐不但孩子生得好，老公嫁得也好。表姐夫擁有美國國籍，表姐和孩子是中國國籍。孩子現在中國讀書，等念中學了要去美國，將來要做美國人。因此，學奧數變得沒有必要。表姐對孩子的要求是成績上跟住大部隊，業(yè)余時間學點自己喜歡的：唱歌跳舞、跑步踢毽。。。啥都行，就是別碰學科類的東西。所以，外甥就成為了班上績優(yōu)生里唯一一個從未參加過競賽的學生。

到了二年級，奧數比賽全面鋪開。雖然說這類比賽都是社會機構辦的，和學校沒有任何關系，學校也沒有明文規(guī)定鼓勵學生參賽，但是校方其實把每個班級每次的參賽人數、得獎情況等等都做了詳細的統(tǒng)計。外甥所在班級在杯賽上的表現不如其他班級，班主任受到了校長明顯的壓力?？衫蠋熞参?，班里頭號種子選手不參賽，怎么和人家比？！思前想后，班主任決定家訪，試圖說服表姐允許孩子參賽。

對于老師的勸說，表姐自然是婉言謝絕。老師拍胸脯表態(tài)：只要表姐愿意高抬貴手，放老師一條生路，讓孩子參賽，由此產生的一切費用老師來承擔。表姐連連搖頭，表示不是錢的問題。老師情急之下也吐露了心聲：原來學校規(guī)定老師的獎金是和班里學生參加杯賽的成績掛鉤的，學生得的獎越高，老師的獎金發(fā)得越多。當然，老師看重的不完全是獎金，更主要的是自己的發(fā)展前景，作為數學老師，自己班里的奧數比不過人家，說明自己的業(yè)務能力不行，影響仕途??！

我當時聽完這個故事，確實滿震驚的。我知道奧數這條產業(yè)鏈已經深深地捆綁住了現在的教育產業(yè)，家長和孩子都是身不由己。但是沒想到學校的任課老師也是如此，若不是面臨重重壓力，老師又何必放下師道尊嚴屈尊到學生家里苦苦哀求呢？

凡事總有源頭吧？是什么造就今日這個畸形的唯奧數是舉的教育產業(yè)呢？我個人的觀點是，問題出在重點高中的自主招生考試上。

根據魔都的規(guī)定，市重點高中的招錄名額中40%是通過提前招錄產生，60%通過中考產生。提前招錄人員由各初中按比例推薦，學科成績好是大前提，其他比如奧數、英語、作文競賽得獎、擔任過學生干部等都是加分項。市重點高中再在推薦人員中通過面試選拔出符合要求的人選。

眾所周知，面試是一種很玄幻的選拔方式，它到底有沒有硬性的標準呢？我請教過高中老師、初中老師、學生家長，通過大量的樣本就是為了找出面試中決定錄取與否的量化標準。

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奧數。市重點高中的面試看似披著素質教育、全面發(fā)展的面皮，真正的里子其實就是一條潛規(guī)則——一沓英語證書比不過一張奧數證書。

這才是造成奧數瘋狂的根本原因。

我讀書那會，奧數高手在中考時候也有加分，有些特別拔尖的就直接獲得直升資格了。但因為比例基數實在太小，根本不會影響中考整體格局的基本盤，所以絕大部分人還是選擇全力備戰(zhàn)中考。然而根據現在的行情，40%的比例足以讓無數人鋌而走險，一頭栽進奧數這條不歸路。

那么問題來了？如果說我小時候接受的是應試教育，可即使在那個年代，奧數的地位也沒有今天這般舉足輕重。合著素質教育改革20多年過去，素質教育就變成了奧數教育了？那些市重點中學，既然你手握自主招生的權力，為什么非要把奧數作為錄取與否的必要條件呢？

如果我們從學校、老師的角度來解答這個問題，恐怕想破頭也不會有答案?？墒菗Q一個角度，從生意人的視角看問題，答案呼之欲出。

作為一所重點高中，為什么費盡心機要搞提前招錄？不去考慮里面的貓膩，我不相信一所重點中學會不要臉到拿40%的名額去私下勾兌。其實這樣做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提前鎖定能夠在高考中獲得高分的學生。

一個高中老師，哪怕是校長，你讓他通過面試評判一個孩子今后能不能成才，他有這個本事嗎？反過來說，即使這個孩子今后成才了，有多少功勞會算到你高中的頭上呢？所以面試的時候，判斷一個孩子能否成才根本就不是選項。

但是，這些老師或許看不出你能否成才，但一定看得出你有沒有可能在高考中得到高分，不要不信，不要不服，這是功夫。

我在上一篇中介紹過，現在的奧數和以前不一樣了，初中奧數能得獎，不見得說明你有多天才，但一定能說明你學高中數學沒問題。得數學者得天下，數學好的學生物理、化學差不到哪里去。剩下的語文、英語，多拿點時間去背，時間花在哪里就在哪里開花。這樣一來，高考就穩(wěn)了。反過來說，一個學生，作文、英語比賽得了好多獎，奧數不行，要還是不要呢？這樣的學生肯定是好學生，但是萬一到了高二數學跟不上怎么辦，數學上一差就是二、三十分，你要在語文和英語上扳回來何其難也！算了，寶貴的提前錄取名額還是給奧數人才吧，你就去參加中考，考得好也是一樣的嘛，這就叫統(tǒng)籌規(guī)劃，田忌賽馬。

前幾年教師節(jié)，我回高中看老師。老師給我看了個玩意：一個制作非常精美的擺件，上面有我校近多少年來考進清北復交的全部名單，其中赫然也羅列了我米某人的名字。老師揚了揚擺件，得意地說：“這就是競爭力。學校翻修、造室內體育館、引進進口的教學設備，老師發(fā)獎金。。。。。。錢都是哪里來的？就是這里來的?！弊叩臅r候，老師本打算送我一個，我擺手拒絕了，總覺得這玩意看著像個牌位，很不吉利，我還是敬而遠之吧。

前不久，一位奧數專業(yè)選手不無得意地告訴我：如果拿《哈利波特》打個比方，奧數就好比伏地魔，素質教育就好比哈利波特，雖然哈利波特一時壓制了伏地魔，但伏地魔其實早已經回來了，教育界就好比魔法部，出于各種原因不愿意承認這個事實。但是，要不了多久，你懂的！

好吧，從面上的種種情況來看，我們似乎根本無力阻止這種奧數稱王的趨勢，難道只有逆來順受嗎？不奧數就真的out了嗎？